北漂7年,李海草换过9次住处。
从次卧合租、地下室、三居室、复式小洋楼、隔断间再到违法公寓,李海草都住过。7年时间,住所一起变换的还有李海草的身份,一个河北单身青年、一个初创企业的合伙人、和新婚妻子分居两地的丈夫……
对于李海草来说,“北京”这座城市是充满辛酸和骄傲的,毕竟这里见证了他从懵懂到成熟,陪伴了他从职场菜鸟到沉稳管理者之间的转变。
但“北京”也是残酷而无情的。无论他怎么努力,似乎永远也换不到只属于他和女友的方寸之地。
他想逃离,并付诸于行动。2019年6月,他曾抱着一定能做出一番事业的坚定想法远赴西安,和朋友创业做短视频,但只坚持了半年,疫情爆发之前,团队就因管理不善而自行解散。
2020年12月,李海草不得不又回到北京——不然,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去何处。他在四惠旁的八里庄东里小区租了一间次卧,不算大,放下床、衣柜、书桌之后,可供活动的区域就很小了。月租中介要2100块,他最终砍价到1900块。
一个人的7年,在一座城市的7年里,真实而渺小,但这也是万千北漂们身上所发生过的故事,你或多或少都能从李海草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
北京,每天每时每分每秒,总有不缺梦想的年轻人涌入求梦,与此同时,也有不少抱着遗憾离开这座城市的人。
“北京只是一座城市,一个人生奋斗的地方,这里可以挥洒很多生命的热血,它在你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是你寻找的人生意义刚好有一部分在这里”,李海草说。
以下是关于他的真实故事。
01
2012年4月,不满20岁的我从重庆坐了24个小时的硬座来到北京,住在朝阳大悦城旁边的青年路小区。
在那之前有人告诉我,北漂的第一课是住地下室。但我运气比较好,和我实习的出版公司的老板住在一起,他不仅教给我工作上的各种要领,还不收房租并耐心开导我遇到的各种问题,我亲切地叫他“大哥”。
我们住的是一居室,大哥睡主卧,我睡在客厅隔出来的一个小屋子里。如果没有客人要来,屋子里各种物件的摆设像我们的穿着和发型一样随心所欲,乱得洒脱又不羁。
大哥的公司刚开始做,事务不多,很多时候我处于无人看管的状态。现在回忆起来,那本应是好好学习看书的时机,我却把这大把的时间生生浪费掉了。
我发呆、打游戏、看动漫、看电影、在QQ上瞎聊,当反应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灯火通明了。
此时我总会生出一种负罪感,大老远跑来北京,我是为追求成为作家、出版编辑的梦想而来的,为什么在这里浪费时间呢?但睡醒后又会忘得干干净净,第二天再重复前一天的懒惰生活。
我第一次有危机感,是去住地下室的时候——我最终也没有跳过这一课。大哥的一位长辈要来北京待一个月,他要让出卧室,自己睡客厅,我只能重新找地方住。
单元负一楼就是地下室,沿着楼左侧的楼梯往下走,到头右拐就能看到一排排白色的门。这些门分列两边,光线昏暗,中间是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有一刻我在发呆,如果我顺着这条通道一直跑下去,前面会不会有出口。
房东推开一扇门,迎面扑来一股潮湿的霉味,他打开只有烛光亮度的小灯,整个屋子实在是太小了,那张陈旧的双人床几乎占去了所有空间,人只能侧身进出。床靠墙的位置堆着一床被子,是上一任住户留下来的。
我掀开被子,下面是渗人的潮湿,我摁了一下垫着的纸板,沾了一手湿气。房东看出了我的迟疑,说只有靠墙的位置比较湿,其他地方还好。
我租下了这间地下室,反正只住一个月,450块房租还是大哥给我出,我觉得不能要求太高。平时工作和吃饭都是在楼上,包括洗澡洗衣服,我只是单纯地在这里睡个觉。
那床潮湿的被子还有点新,我想着或许会有什么用,拿到小区的篱笆上去晾晒,傍晚我去拿的时候,发现它已经被偷走了。
地下室隔音很不好,我经常半夜被惊醒。住我隔壁的是一对情侣,女生好像在保险公司做销售,男生似乎没有正经工作,任何时候我回来他都在打电脑游戏。
晚上9点左右,他们会有短暂的折腾,有一次我无聊记时间,大概只有五分钟左右。然后是男生玩游戏的声音,女生偶尔会开着手机放音乐,他们很少说话。
这种沉默是这个地下室里的日常,大家似乎都小心翼翼,尽量不发出声音。刚搬进来的时候我以为能听到很多故事,对我的写作会有帮助,实际上真正交流的人很少,只有偶尔走路、咳嗽的声音。
有天半夜,我被孩子的哭叫声和一位女人的呵斥声吵醒,是公共卫生间的位置发出来的。我离得近,就过去看了看,正巧也上个厕所。
偌大的地下室有三四十个房间,却只有四个公共卫生间和一个窄小的淋浴室。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孩站在淋浴室门口张着嘴哇哇大哭,身上涂满了泡泡,她母亲用力地给她擦洗全身,嘴里发出的声音明显压制过分贝,叫她不要哭了,会吵到人睡觉。
这一幕让我很难过,但之后直到我搬离地下室也未再见过这对母女。
我想不明白,在这狭小的地下室空间里,她们是怎么保持沉默的。
02
两年后的6月,我离开大哥的公司重新找了一份工作,工作认识的几个出版公司的编辑在房山做了个图书工作室,邀请我加入。恰逢我的朋友阿基毕业来北京的单位离我也比较近,我们就租在了一起。
那时候房山的人还很少,新楼盘遍地都是,我的房东做粮油生意,非常硬气地和我说,他在北京买了三套房子,目前租给我的这套是一平米三万块,他给的还是全款。
房子是三居室,主卧有20平左右,足够放所有东西,月租金1500块,我和阿基各承担一半。剩下的两个次卧,房东信心满满地说,现在北京不好混,很多年轻人都往六环七环跑,再过不久就会有新的租客进来。但直到半年后我和阿基搬走,也没有人住进来。
图 | 加州水郡的外观
我工作的地方在加州水郡,上下班走路就能到。工作室有个厨房,有个喜欢做饭的同事负责我们的一日三餐。
明明只有四个人,他总是做一大桌子菜,从不留到下一顿吃,剩下的全都毫无愧疚地倒到垃圾桶里。我觉得很浪费,其他人皆无动于衷。
我们的工作是策划选题并把图书做到出品之前,然后卖给出版公司。但选题并不好卖,图书制作周期也很漫长,大多时候我只能拿到2000块的底薪。刨去750块的房租和生活费,剩不了几毛钱。
阿基比我还惨,试用期三个月有2000块基本工资,转正之后零底薪,只能靠编辑费活着。我们清苦的生活最直观的体现是在吃上。
午饭我在工作室吃,阿基在杂志社食堂吃,晚饭我们一般随便买点零食吃。周末的时候尽量吃两顿饭,晚上去吃一顿10多块钱的沙县都算是一种奢侈。
厨房设施不全,只有一个电池炉能用,为了省钱,阿基还是买了一袋米和一个锅回来,晚上或者周末会熬粥,就着咸菜一顿饭就对付了。我偶尔会买包火锅底料和一些菜回来,倒腾点自制火锅改善生活。
我们的卧室朝西,到了下午被太阳死盯着晒,打赤膊也汗流不止。不过太阳下山的时候还挺美的,有一种夕阳无限好的感觉。
有一次我望着窗外被夕阳照射的高楼,感慨说,要是在北京有一套自己的房子就好了。阿基对我说,你30岁也不一定能买得起北京的房子。
我当时很不服气,后来发现,我40岁也不一定能买得起。
5个月后,阿基离开了我们合租的房子,搬到了杂志社的地下室宿舍去住,那里虽然终年不见阳光,但一个月只需要两百块租金,上班还不用挤地铁。
而我对工作室的工作也早已心生倦意,一个月2000块钱的工资,实在不够生活。缓慢没有效率的工作节奏和铺张的生活习惯也让我不再喜欢这个团队。
11月中旬的一天,大哥找到我,有一家互联网公司想做手机阅读与创作的项目,而该想法我们之前曾聊过,苦于没有投资未启动。他们认可我和大哥的一些想法,我们可以参与到他们目前及未来的事务里去。
公司在雍和宫,我需要重新租房子,有个住在中传对面电建北院小区的编辑朋友在群里找室友,他的屋子有两张床,想找个人和他分摊房租。
那房子虽没有房山的新,但有一股温馨感,还是复式的,楼下两间屋子住着三个女生,楼上三间屋子,一间住着一对宠物医生情侣,一间住着一位有洁癖的大哥,另外一间最大,住着我的朋友。
除了两张床,屋子里还有两个衣柜和一张左脚有点歪斜的办公桌,另一边墙还闲置着一个柜子,里面摆满了CD。
窗户外面还有一个很大的露天阳台,站在那可以看得很远。朋友说夏天可以烧烤,但我们从未使用过这个阳台,甚至都很少打开门去外面站站。
我还没有住过这么大的房子,当朋友告诉我月租只要1000块而我只需要承担500块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就租了下来。
03
住在楼下的三个女生应该是这间屋子的主角,她们勤劳热爱生活,再累每天都会自己做晚饭,并把第二天在公司吃的饭提前备上。
我下班比较晚,每次推门都能看到她们围坐在一起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并和我打招呼,回来了啊,四儿。四儿是我在这间屋子里的年龄排名,合租的一年中,她们一直这样叫我。
另外还有一个主角,一只叫牛奶的纯白色狗,是一个叫娜娜的女生养的。不管是谁打开门,它都会迎上去蹭几下,叫两声。
图 | 第一次和奶牛见面
牛奶格外喜欢我,只要我一回家,它就往我身上跳,一直跟着我跑到楼上的房间。后来我想,那应该是我经常给它吃炸鸡的缘故。
中传旁边的西街是我每天上下班都要路过的地方,街上开满了各种店,麻辣烫、大盘鸡、湘菜馆、花店、理发店、房产中介门店、五金店、服装店等各种生活所需应有尽有。
我最喜欢的是一家卖炸鸡的小店,14块钱一斤,买一斤送一斤,买10块钱的还会送半斤。我几乎每周都会买两次,再加一瓶可乐,人生简直不要太惬意。
图 | 这家炸鸡很好吃,我几乎每次路过都要买
当我啃炸鸡的时候,牛奶就站在旁边痴痴地看着我,我总是会掰一块给它吃,吃完后它还舍不得走,直到它的人类母亲呼唤它的声音响起。
西街上还有一家叫蔡家饭店的小店,好像是一对来自河南的夫妻开的,食物异常实惠,一顿回锅肉盖饭只要10块钱。不吃炸鸡的日子我会去这家店吃饭,我总能吃得很饱。
我供职的公司有500多人,并处于上市阶段。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大的互联网公司工作,公司架构、多部门协调、季度KPI、周度复盘等内容于我都非常新鲜。
日复一日的深入,我见识到了更大的世界,原来职场还可以这么丰富多彩。随着业务能力的提升,公司开始让我负责“青春文学”这条内容产品线,并对最终的结果负责。
我紧张又刺激,想大展拳脚,但又如履薄冰。不过我很清晰,只有胆大心细地往前走,才能突破各种各样的障碍。
那段时间,我加班次数很多,用饿了么和回家吃饭这两个APP轮流点外卖,皆处于揽用户阶段,用它们点餐一顿饭有时候就几块钱。
合租的朋友没多久就搬去和女朋友住了,而我也认识了一位刚来北京工作的女孩。有一次我对她说,我和四位女生一起合租,她很不屑地把我鄙视了一番,我说你不信就跟我回去看看。
没想到,一进门她就受到了牛奶和那三位女生的热烈欢迎,三位女生就像我的姐姐一样招待她,给她倒水吃零食,而我只知道傻愣在一边,听她们聊天。
随后,她去我的房间转了转,发出哇的声音,问了租金后她又发出更大的哇声。
她拿起我一件掉下椅背的衬衫重新放在椅背上,在那一刻,我喜欢上了她。
没多久,她成为了我的女朋友。
04
有了女朋友后,我的作息和生活终于变得规律,不再熬夜,每天都吃自己做的饭,周末的日子也变得丰富起来。
我们游玩北京各种景点,逛街,看电影,出远门旅行。我也很喜欢当下没有烦恼的生活,希望它能一直延续下去。
结果,就在房子快到期的时候,中介公司负责对接我们的中介趁我们不在,把屋子里的空调和冰箱全拆出去卖了,再后来有几个大汉晚上来敲门,态度恶劣地叫我们赔偿空调和冰箱的钱。
我们表示是你们中介自己拆走的,说要给我们换新,大汉们则说那是该中介的个人行为,他拆了好几套房子的冰箱空调,偷偷拿出去卖了,现在人已经联系不上,东西应该由我们来赔偿,否则就不退押金。
来来反反折腾过许多次,这家小中介公司就是一口咬定是我们的全责。他们只有一家门店,所有从业人员均来自某个东北部地区,和我们说话叉着手,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
交涉无果,我们报警,但警察来了也只是做协调,希望我们协商冷静地解决问题。实在没有办法,我们把房东叫了过来。
房东是一对中年夫妇,男房东抄着手在屋子里转了一圈,述说着自己的翻修计划,打算把这个房子作为儿子未来的婚房,尽管他孩子还在上小学。
对于我们和中介的纠纷,他似乎完全没有放在心上,看到我们焦头烂额的表情他才反应过来,大手一挥,空调和冰箱我都不要了,你们不用赔。
我们喜笑颜开,以为问题解决了,但中介却不愿意放手,仍旧要我们赔,并留下狠话,房子还有一个星期到期,到时候如果我们还在,就会进来清我们的东西。
当时我一头热血上涌,感觉这帮人欺人太甚,我眼角余光瞄到墙角有一根短棒,准备抄起来冲上去。
但我的理智告诉我,不值得为这样的人进一次派出所。这次经历告诉我,以后再租房子,要找靠谱的大的连锁的中介公司,出了问题至少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心里同时也越过一个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在北京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但我知道这个愿望,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达成,只能下次租房子尽量选一个好点的,我们不得不选择搬家。
当初搬进来时,我东西两三个包裹就能装满,后半年有了女朋友,买了不少东西,整整装了一整辆面包车。房子在6层,没有电梯,我和女朋友前前后后跑了十多趟才把东西搬完,累得虚脱,双腿疼了好几天。
我们搬到了宋家庄地铁站旁边一个叫政馨园的小区,因为这次痛苦的搬家经历,特意找了有电梯的房子,也是三户合租,我和女朋友住了主卧,另外一对情侣住大客厅隔出来的隔断,另一个男生住次卧。
这间房子月租金1800块,比之前住的地方差不多贵了一倍,但是精装房,家具和桌椅都很新,各项生活设备也很完善。
关键是,其他两户都不用厨房,这里将是我大展厨艺俘获女朋友味蕾的地方。以前住在中传对面,每天都要和另外几位租户抢厨房,遇到有人做饭时间长,晚上八九点才能吃上饭。
虽然合租,但另外两户几乎很难说上话,关上门后就是一个独立的世界。没人再叫我四儿,没人经常围坐在一起聊天,也没了一条叫牛奶的狗。
这个城市的人,似乎都在不知不觉间养成了冷漠的习惯。
某天晚上,女朋友突然特别想牛奶,她打开我们第一张合影,牛奶也在中间,自从她住进去后,牛奶每天早上都来敲门,每时每刻都想找她玩。她看着牛奶的各种照片和视频发出了痛苦的哭泣声。
那所房子里的温馨,在未来漫长的合租生涯中,我们未再遇到过。
她后来又哭过一次,是在网上看到西街被拆街上堆着废墟的照片,那里有我们的一段青春记忆。那家炸鸡小店和蔡家小饭店,我后来也带她去过很多次。
05
也在同个时间段,我的工作遇到了很大的问题,两位老板因为理念不合,导致各自所带的部门间也产生了很强的对立,各种摩擦与相互掣肘是常有的事情。
大哥受不了这种一地鸡毛的环境,早早离了职。分管内容的副总不屑于继续争斗,也选择辞职。他走后整个部门也渐渐走得差不多了。
我感觉再无待下去的必要。那段时间我出版了一本书,这也让我有了继续写作的动力,便裸辞在家写起了故事。
但两个月没有稳定收入后,我开始发慌,每天关在屋子里有一种迷茫的落寞感。我第一次有了强烈的我不属于这座城市的感觉,但往哪里去呢?我又没有答案。
朋友给我推荐了一份工作,去一家金融公司做他们公众号的主笔。这家公司装修得富丽堂皇,人人穿西装上班。上下班前需要站在大堂开会,听一位把我写的故事叫软文的女领导重复她每天都在说的“训词”,然后所有人一起唱《团结就是力量》。
我这是加入狼性公司了,终于,在老板要求所有员工穿着《太阳的后裔》里的迷彩服上街去发传单的时候,我选择了辞职。
过完年后,我遇到了一位从一线出版公司出来的前辈,他打算创业做一家自己的出版公司。
我们喝了两次酒,算了一笔账,如果按照每年存10万来算,10年也不一定能买得起一套适合一家三口居住的房子,与其给人打工,还不如自己创业赌一把。
虽然可能会输,没准赢了呢?和女朋友搬家爬上爬下的记忆历历在目,我真的很想让我们少一点这样的经历。
于是我以一号员工的身份加入了这家刚创业的公司,一待就是三年。我把这当成了我的一项事业,我决定尽全力去做好它,让它壮大起来,并给予我想要的物质回报。
公司在霍营,我从宋家庄过去要倒一趟车,在立水桥换13号线,单程1个小时,整体上还好。但后来房子到期,我们搬去了双桥,去霍营上班就比较折腾了,需要倒四趟地铁才能到。
我要先坐八通线到四惠东换乘1号线,到建国门后再换乘2号线,然后到东直门再换乘13号线。单程在车上的时间是70分钟,但加上走路和等车、换乘的时间,差不多可以看一部电影了。
之所以会从宋家庄搬到双桥,除了房租涨了之外,双桥也离女朋友上班的地方近一些。
那时候租房的人很多,在网上找了半个月也没有看到合适的房子。最后在豆瓣遇到了一个二房东发的帖子,我们上门去看,几栋6层高的房子隐藏在一大片20多层的住宅区后面。
房子没有电梯,我想起了上一次住在电建北院的惨痛经历,有些后退。但当房东告诉我不需要给中介费也不需要押金房租还可以月付的时候,我有些心动,女朋友对此也很满意。
房子是两居室,但比一般的两居室小很多,次卧只有我当初住的地下室那么小,里面甚至连放衣柜的位置都没有。
不过女朋友说这些问题都可以解决,后来我搞了一张折叠桌,餐桌书桌双用,刚开始有些别捏,但很快就习惯了。女朋友在网上买了可组装的折叠衣柜,能装许多衣服。
二房东是一对80后夫妇,男的在一家科技公司当技术总监,女的刚从会计公司辞职,每天窝在家里,负责照顾老公的一日三餐。
二房东告诉我,这套房子整租才3300块,非常便宜,原因是这一片房子属于一个非常特殊的机构,外租是违规行为,我们的租房记录在文件上是不存在的,租给他房子的中介和他之间也没有文件记录,单纯靠彼此信任。
我听得一愣一愣,但看他不像坏人我就没有想太多。但很快就出了问题,半年后的一天,二房东和我说,上面有人要下来检查房子,我们必须在一周内搬走。
于是,我们又经历了一场搬着东西下6层的惨痛。这次,我在心里发誓,不管多便宜,以后都不租没有电梯的房子。
06
我们又搬回了宋家庄地铁站附近,住在一个叫鑫兆雅园的小区。
我想着搬了这么多次家,应该越住越好才对。这次我租了一个主卧带独立卫浴的房间,月租2800块,但为了住得舒适,我觉得值。
这是租房几年以来,我们住的最好的房子,有飘窗,有定制的衣柜,还有浴缸,放下床和一张书桌之后,还能摆下一张足够四五个人用餐的餐桌。
图 | 我们把飘窗布置得很温馨
不久,我们领养了两只猫,每天又多了很多乐趣。我还买了煮火锅用的锅和烤箱,几乎每个周末都会做一顿好吃的。公司的发展目前也还算稳定,我几乎没什么压力,不上班的日子睡到自然醒,窝在床上看书看电影、追美剧。
我在这里住了整整两年,这两年,是我在北京过得最惬意的时刻,几乎已经到了乐不思蜀的地步。
图 | 我自己购置的小火锅,用来偶尔改善伙食
图 | 租来的房子只能用贴纸来简单装饰,增加一点生活气息
女朋友偶尔会问我,我们未来怎么办,要不要定居在北京。我多数时候是沉默,因为不知道如何回答。但这并不影响我们享受当下的生活。
2018年11月,女朋友要去天津工作,恰逢房子到期,我们便搬离了宋家庄。她在天津租了一间一居室,月租1600块,离高铁站走路几分钟,方便我往返。
我花同样的价格,在草房地铁站旁边的像素小区却只能租到一个逼仄的次卧,房子很小,为了能放下一张书桌,我只配了个单人床。不过公司也搬来了这边,上下班走路五分钟就能到。
只要能睡觉,其他的我都不在乎。反正就我一个人住。
我开始了每周搭乘城际列车往返北京和天津的生活。我发现像我这样在两个城市间穿梭的人非常多,他们密密麻麻地排在候车室,车来后面无表情地进站、乘车。
天津租的房子是90年代的老小区,很不凑巧的,也在6层,每天往返上下楼就是一场简短酸爽的运动。
在生活现实面前,我那个再不住没电梯房子的誓言似乎已经瓦解。不过,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在乎了。
冬天很快就来了,某个周末,我和女朋友去超市买完东西提在手上慢慢爬楼,她走在我前面,一边走一边微喘气。
我突然在想,我们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悄无声息默默无闻地在这里老去。
让我这么想的原因是,我发现我不知道未来应该住在哪里。我即将失去手上的工作,出版业这两年的环境一年比一年糟糕,公司做大做强的梦想似乎很快就要破碎,尽管我们很努力地在经营,但几乎没有溅起什么水花。
2019年4月的一天,老板非常直白地和我说,我可以考虑接下来的去处。这是一个预料之中的结局,但我的心情比较复杂,我甚至都不确定自己难不难过,因为就在前一天,有家我很喜欢的公司来挖我,并提供了很不错的薪水和职位。
旅行一周后,我入职了这家公司。虽然薪水提升不少,但我仍旧住在那间逼仄的次卧。我说过,在一个人的情况下,我对住的地方并不在乎。
女朋友在一个月后离开了天津的公司,她要回去装修石家庄的房子。我们决定以后定居在她老家,他父母就她一个孩子,我不想让她离家太远,跟我回南方。
在北京漂了这么多年,虽有点蚍蜉撼树,但偶尔还是想过能有机会留下来最好。
现在不做这种梦了,搬了这么多次家,经历了这么多,人生应该务实点。
北京只是一座城市,一个人生奋斗的地方,这里可以挥洒很多生命的热血,它在你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是你寻找的人生意义刚好有一部分在这里。
飘荡的叶子总会落地生根,最后定在哪里,是人生的一道大题,但留在北京不是唯一的答案。
当我理清楚这一切之后,我想留在北京的执念瞬间消失。在我眼中,它变成了,也只再是一个我工作的地方。
我在这里挣钱,释放人生一部分意义,然后在合适的时机优雅地离开,或者再次归来。
07
2019年6月,我离开北京去西安和朋友创业做短视频,想趁着年轻好好折腾一番。
在北京待了7年,这次离开我心里并未有任何波动。人生的意义如果是奋斗,那么我这次只是换一个城市奋斗罢了。
只是,成功似乎很难被年轻人捕捉,我们在西安的公司只活了半年便分崩离析。
没有足够的经验、团队内部不和谐、发展策略不明确、资金缺乏,这每一项都能压垮一个年轻的创业团队。
12月,我拖着行李箱备受打击地回到了石家庄,春节期间,疫情开始肆虐,哪里也不方便去。
我在家待了接近一年时间,一边回顾这些年的经历,总结教训,一边也在充电学习一些新的东西。不管怎样,努力总是不会错的。
当疫情渐渐稳定的时候,夫人问我,以后打算去哪里工作。我未曾思考,脱口而出的城市是北京。
于是,去年12月,我又回到了北京。我这次的目的很单纯,我只是想在这座城市奋斗,在这里我觉得我能做点什么,创造一点什么,为人生留下一些什么。
我租的小次卧是一个老小区的房子,没有电梯,每天回家都要爬四层。但离公司近,能节省很多通勤时间,走路只要15分钟,骑车只需5分钟。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从租的房子上来讲,我似乎又回到了北漂早期时的样子,但我知道,我整个人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住在什么东西,和我本身是什么样子,完全是两码事情。